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
 

傅宣 | 无一 4

系河银:

傅菁×吴宣仪


终于写完啦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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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后每当傅菁看着吴宣仪,仍错觉自己还在梦中。

吴宣仪眼睛里那一点晶亮是糖纸的反光,她不化妆的时候有一张小孩的脸,看上去脆弱甚于可爱。傅菁喜欢看她入睡的样子,整个人埋进被子里,像缩进一团只在梦里散发香味的棉花糖。

傅菁常回想起那个夜晚,在城市深处增生、纠缠、交换的街道展开成一个独立时空,全宇宙限时特供她们二人独享。吴宣仪说了好多话,那不是空泛又漫无目的的自言自语,傅菁只觉得她每个句子措辞都在遮掩或是发泄什么。不知道是不是听太久了想看吴宣仪被堵到哑口无言,她说得好满:“我爱你”——吴宣仪果然就住嘴了。她的神色多复杂,掺杂着一点不可思议和莫名其妙,被突如其来的沉默映衬得动人而摇曳。

那是被什么情绪占了上风?

宽慰、困惑亦或是感动到无言以对?

路灯那么暗,广告牌又那么晃眼,傅菁看得清天上北极星的方位,却看不明白吴宣仪的表情。

她们又算是什么关系呢?

傅菁的目光从回忆之中拉回来,聚焦在此时此刻熟睡的吴宣仪身上。那天之后吴宣仪就不再去便利店了,傅菁为她打包了好多紫菜饭团放在冰箱里,她随时来傅菁家都可以吃到。也是在那个夜晚,吴宣仪掌心向上把手放在她面前,说:“手机。”

她一边问:“你干嘛?”,一边乖乖把手机交过去,看着吴宣仪输进一串电话号码,然后保存为她自己的名字,又加上一串乱七八糟的✨和💕。

“你家有多的钥匙吗?我用电话号码跟你换,好不好。”

她那时候的笑容和以往任何一个笑都不一样,有沾沾自喜的任性成分,像个理不直气也壮的臭屁小孩。

傅菁就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好笑,光是想到手机里躺着吴宣仪这三个字和那串意义不明的✨💕,心就像只氢气球那样飞起来。飞起来,又轻盈又飘飘然。


吴宣仪老在意想不到的时刻上门拜访。

比如周一周三周五之外的凌晨,她好像掐准了傅菁正常入睡的日子,总能用手机铃毫不客气把梦中人叫醒。傅菁窝了一肚子火抓来电话接通,那头却没人说话,她再磕磕绊绊地翻身下床,打开门就看见半张脸藏在黑暗里的吴宣仪。没脾气了。没办法了。吴宣仪拥住她像把全身埋进一只毛绒绒的大型公仔熊,傅菁就揉她的头,没睡醒的声音像还在念着梦话,好声好气地说:“你怎么了嘛?”,或是:“你不要哭了呀。”

又比如好多个现在这样的时刻。傅菁刚做完新兼职回家,她正要开灯,才发现吴宣仪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。她好像连澡都洗过了,把自己塞进了不知道从哪儿翻来的傅菁某件白T恤里,身上一股缭绕的沐浴露味道。傅菁轻手轻脚放下了包,吴宣仪霸占了这个家里最宽敞的休憩区,她就只好盘腿坐在地上,给吴宣仪摘下还没来得及拔的耳机。

吴宣仪被她再轻柔不过的动作弄醒,她的黑眼圈还没消,张开手臂的时候两只空荡荡的袖口都落下去,小声撒娇的声音像刚从温热糖浆里滚过一圈:“抱抱。”

傅菁就顺从地贴过去,小心环住吴宣仪的背不压疼她头发。吴宣仪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像只困觉的猫,却依然不老实地咬着她耳朵:“你怎么才回来。”

傅菁抱着吴宣仪,心里迷迷糊糊地想,我到底是在梦里还是醒着呢?

“哎呀痛……”

吴宣仪恶作剧地收紧了牙齿,她就感到0.1秒清晰而锐利的刺痛,像阵乍现的火光那样点醒她,这就是现实的生活。

然而新的问题又按不住头地冒出来。在每个吴宣仪电话响起的时刻,在每个她抱紧吴宣仪的时刻,在每个吴宣仪同她接吻的时刻,那些问题就冒出来,横亘在她们的拥抱与嘴唇之间,逼着她们四目相对,逼着她们互相凝视,在这样的凝视里找一个似乎永远也找不到的答案。

——我们又算是什么关系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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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菁从便利店的夜班辞职了。

她找了新工作,不必昼夜颠倒还有双倍酬劳。她是在电话上告诉吴宣仪这个消息的,吴宣仪那边很吵,她们扯着嗓子互相吼来吼去,却还是听不清楚对方在讲什么,最后自己把自己逗笑。吴宣仪去了某个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,杂音一下收敛了,傅菁想了想,还是开口:“我从便利店辞职了。”

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。她知道吴宣仪一定还听着,因为她的呼吸声一直在。

然后吴宣仪闷闷地说:“嗯,好啊。”她声音里的失落藏也藏不住。

其实傅菁不知道吴宣仪为什么会那么失落。便利店于她而言是工作地点,是发呆场所,若非要冠一个特别的名头,那是她与吴宣仪相遇的中转站。可那不是归因于便利店的魔力,而是吴宣仪的魔力。便利店的工作不算麻烦,但也绝对称不上有趣啊,她蛮开心能离开这个割断她正常睡眠的城市孤岛。

起码那时候是开心的。

但是后来,后来她才知晓,奇妙又简单的便利店等价交易法则,究竟埋藏着命运轴线的哪一条注解与寓言。

那时候她心里只有隐隐的预感,开始即结束的预感,倒数的预感。她以为因遥远而尚未成型的未来是某种隐形的症候,无人知晓会分期到什么程度,她同它一起生活,没有反抗,没有挽救,达成一种奇异的融洽,从而对这场平静的威胁不为所动。她所有的只是入梦般的恍惚,以及一个无处找寻答案的问题:她和吴宣仪又算是什么关系呢?


失去吴宣仪的联系是件特别容易的事情。她的消失对傅菁来说很彻底,她可以大大方方出现在公众面前,而单单让傅菁找不到她。

她们的联系多单薄啊,在傅菁从便利店夜班辞职之后,就仅靠手机发射的那一条电磁波维系了。傅菁其实很少主动找吴宣仪,她自己的生活奔忙,打不完的零工和过不完的红绿灯,包括思念在内的所有情绪都被疾驰地铁撞个粉碎。而只要吴宣仪不联系她,她们单方面的失联就成为彼此默认的双向回避。

时光如水经过,时光如水冷热,喝了才发现渴有多渴。

渴不是渴。


傅菁其实从来没有看过吴宣仪在舞台上的样子,她曾经以为她看过她的睡脸就有了千万人不曾有的亲密特权,那时候的吴宣仪才是真的,脆弱,疲惫,松懈,但是真的。是吴宣仪自己也祈求的真实。她以为不去看舞台上的吴宣仪,就会成为那独一份,就不会沦落到与千万人瓜分她的光芒和甜蜜。

可是那天她心血来潮去了吴宣仪众多粉丝见面会中的一场,人头攒动,荧光海洋,她简直怕天空下一秒就要塌下来。

吴宣仪出场的时候尖叫声快把她耳膜刺穿,她踮着脚尖看了又看,被人群挤得快要失去呼吸,可吴宣仪站在那个遥远的高台上,站成那么小的一个点,什么也看不清楚。

她的视野全仰仗三块大屏,从不同角度投影出一个吴宣仪,她精致又漂亮,像一个完美的梦境。

音乐响起的时候吴宣仪开始跳舞。傅菁看着她,却觉得眼里尽是火光。

她说不清那火光是火还是光,若是火那必定是毫无预谋的放纵,烧得鬼魅一样让人忘了要拔腿逃走;若是光那大概是她在夜里待太久了,才会怕眼睛被灼得盲了。

她紧盯着大屏幕上吴宣仪的眼睛,寻找只属于她的“吴宣仪”的蛛丝马迹——脆弱,疲惫,松懈,真实的“吴宣仪”——她一点儿也找不到她。

无数各异面孔呼喊同一个名字,她现在才发现,她爱她是真的,他们爱她是真的,吴宣仪也是真的。他们的爱是千万张从天而降的闪亮纸片,每一张在下落时都折射出吴宣仪的面孔,唯有这样的缤纷与盛大能让她从中认出她自己,唯有那些细碎又渺小的爱意能进入她的身体内部,立刻成为她的宿命与真实——不对,她早就发现了,她在此时此刻印证了她的发现。

傅菁想跟着一起喊吴宣仪的名字,融入这场声音的加冕礼。那三个字排山倒海般涌来,让她感觉自己明明离吴宣仪那么远,可还是被那个人包围得无处可逃。然而她的喉头哽住了,她明明叫过她的名字好多遍,此刻却像含着一块发烫的炭。

脸上有痒痒的感觉。傅菁再伸手去摸,就发现自己哭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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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她找出吴宣仪的电话号码,最近一次通话记录在两个月前。她在短信里说:

“我们不要再见面了”

隔天才收到回音,吴宣仪说:“好”


她的预感终于成真了。她握着手机,反反复复看那一个字的回信。没有想象中难过。窗外日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,被玻璃折射出一道彩虹的片段,市井的声音也顺着那条缝一起漏进来,连带着空气也像是煮沸了,发出气泡破灭的拥挤的声音。

傅菁就想,过去的日子,多像一场长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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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回忆是一支长镜头,那必定是俯瞰的视角,退化是掉帧,凝固是降格,像住进了鸟的眼睛。
吴宣仪用这只鸟的眼睛看路过的风,她曾经在深夜的便利店遇到过一个人,她有着狮子一样张扬明艳的外貌,和鹿的眼睛。她看她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,没有一点狂热、汹涌与痴妄,没有躁动、决绝与闪光灯的倒影,而只是某种小动物才会有的,天真的纯粹的柔软的回望。这之后她路过每一盏24小时营业的霓虹灯,都错觉她只要推门走进去,就能看到醒着做梦的傅菁。

她的生活总是昼夜颠倒,有时甚至睡眠出走找不回来。但后来她和傅菁在一起,她躺在她小小的屋子里,躺在她小小的床上,躺在她小小的怀抱里,就知道这是她的一场好梦。她在她身边会变成蛮不讲理的小孩,哭和笑同样肆无忌惮。吴宣仪常想,她在她枕头上留下过那么多盐水,傅菁睡着之后会不会梦见海?

她有好多次站在高点把这座城市尽收眼底的机会,她与这座城市仰仗着彼此的能量而活,彼此善待又彼此榨干。卡壳的城市,龌龊的城市,巨兽一样的城市。这是她的城市,也是傅菁的城市。她眺望所有夜里还亮着灯的窗口,就是在凝视傅菁;她拥抱所有擦肩而过的陌生人,都是在亲吻傅菁。因为她们在命运中转站交换了彼此的一部分,不论是对话、时间和孤独,还是渴望、心跳和未来。因为她说了“我爱你”,所以城市又开始继续转动。可爱的城市,温柔的城市,伟大的城市。她们不在左右,而只在彼此其中。

广播里的歌顺着千万条电波和光纤,爬进旧收音机,爬进ipod播放列表,爬进地铁电子屏幕,爬进所有没睡着的耳朵。

地铁平稳到站,傅菁走下车厢就看到眼前广告牌上吴宣仪的笑脸,她愣了愣,又像个傻子一样回给吴宣仪同样的笑脸。走出地铁站像离开了深海里的培养皿,市井喧嚣扑面而来,一瞬间闯入烟火人间,呼吸着在傍晚也温热尚存的夏日空气。

傅菁一路上看到好多吴宣仪,在地下通道,在公交站灯箱,在商场大屏,仿佛就在一夕之间,整座城市都中了吴宣仪的蛊。

冰冷的城市。温热的城市。龌龊的城市。伟大的城市。收留一个人的爱,也包容千万人的爱。

多奇妙,她走在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,吴宣仪都好像陪在她身边。

路边开着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,傅菁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。值班店员撑着头在收银台背后昏昏欲睡,重重叠叠的货架像一座人工雨林缸。那是城市的孤岛,是奇妙又简单的等价交易法则,是艰深命运最为生动与可爱的寓言。

即食饭团,深夜霓虹;摇晃车厢,晨间新闻;黑色火灾,荧光海洋;空间的血液,迷梦的组织;无用又洁净的黎明,水纹的阴天;车水马龙,中蛊的城市,全宇宙第一的流行单曲。

无一是你。

无一不是你。


fin.


非常感谢读完的你。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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